【凯歌衍生】《我看见你(番外)》松香味

《等你爱我》大提琴家曲和X《华丽之后》盲人按摩师胡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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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和几次差点相信胡明的眼睛能看见了。

他上班快要迟到,出门前手忙脚乱找手套,越找不到越着急,越着急越找不到。胡明却径直在门厅的立柜上一摸,就准确地摸出他那双花里胡哨的毛线手套。那并不是个十分隐蔽的位置,他顿足暗骂自己才是没长眼睛的人,兜了那么多圈子竟然熟视无睹。

他湿淋淋地从花洒下面出来,才想起没有提前准备好换洗的衣服,在心里斗争半天还是决定喊胡明帮忙拿一下,又赶快追上一句,叮嘱他随便抓一件就成,千万小心别碰着。结果胡明非但驾轻就熟地把衣服递到卫生间的门边,递来的还真是他昨天穿过一晚的那一件。要知道他们有整整一打质地尺码都一模一样的家居服,只有颜色图案不一样,平时都是混着穿的,不知道胡明用什么办法竟然能区分开。

曲和好奇心起,在两人并排坐沙发上读书的时候,伸出一只手一寸一寸无比缓慢地朝他的肩膀探过去,想试试看他能不能发现。胡明却在手距离他还有十厘米的时候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抬起胳膊敏捷地一把抓住他的手。

曲和大为震惊,直呼若不是他真能看到,就是“听声辨形”的功夫已经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胡明却笑嘻嘻地拉着他的手凑到自己鼻子底下,说他不是听出来的,是闻出来的。

他说,每个人都有一种独特的气味,而他已经熟知曲和的气味。

曲和连忙问自己的气味是什么样的。胡明笑,说他只能分辨,却形容不来,一面顺着曲和手臂的方向栽进他怀里,像只小狗那样在他胸口嗅个不停。

 

刚开始,曲和把胡明这种过分灵敏的嗅觉理解为一种超出嗅觉的第六感,因为即使理论上每个人的气味都独一无二,差别也必定十分细微,他实在无法想象如何可能被分辨和记忆。

但谜底就在一个周末的午后揭开。

曲和很久没在家里练琴,大提琴立在一边的墙上,先给琴弓上松香。

胡明手里捏着两只苹果走进屋,忽然很兴奋地睁大眼睛,说对了,就是这个味道。

原来那股被他标记为曲和个人特色的气味来自松香。

曲和把那块金棕色半透明的小圆柱体用绒布包着递到胡明手上。圆柱的表面有一层薄薄的白色粉末,蘸在拇指和食指上搓一搓,会有一点涩和黏。它的质地像蜂蜡,柔韧有弹性。如果不是因为胡明的提醒,曲和还从来没有注意过松香有任何气味,硬要说有的话,大概有一丁点儿像薄荷或者樟脑。

他给胡明解释为什么要给琴弓上擦松香。弦乐器的弓毛和琴弦之间本身的摩擦力很小,是发不出声音的,松香的作用就是通过打磨把一些颗粒挂在弓毛上,增大摩擦。实际上,当他说“松香味”的时候,学乐器的人还会理解出另外一层特别的含义,就是指弓毛与琴弦摩擦松香颗粒所产生的音色效果,大体上类似于用来描述男中音或低音的“磁性”和“沧桑感”。

胡明笑容灿烂,说那很对了,你确实是松香味的。

他对松香一见如故,主动央求曲和教他怎样给琴弓擦松香。

“央求”是他很最近才学会的一件事。他想要这样做的时候,就用一个陈述句把自己的心愿说出来,末尾加上一个“好不好”,语气放轻放缓,最后一个“好”字尾音稍稍拖长,带着笑意,同时用他那对漆黑的、像玻璃珠一样能够反光的眼睛,牢牢地“盯住”曲和。

这样的央求从没有被拒绝过。当然也可以说,那是因为胡明从来不提无理要求。

曲和站在他身后,左手持琴弓的手柄,右手垫着绒布捏好松香,然后将两样东西都喂到胡明的手里。两双手臂叠在一起伸展收缩,松香在弓毛上有节奏地拉来推去,曲和把胡明圈在胸前,像圈着他的大提琴。

 

自此胡明开始迷上擦松香这件事。从小心翼翼生怕弄坏弓毛,到擦出的松香颗粒厚薄均匀可以跟曲和自己的手艺相媲美,再到后来擦得过勤,以至于琴弓只要轻轻一抖就要掉粉。

松香其实是很耐用的东西,这一块还是六年前曲和买新琴的时候搭配增送的,至今只消耗了浅浅一层,中间留下一道弧形的凹陷,胡明却已经开始期盼什么时候用完再去乐器店买新的。

曲和觉得古怪又有趣,但既然让他开心这么容易,又何妨满足一下他的心愿。两人对上一个都没有工作的下午一起去琴行,老板颇为惊讶,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专门来挑松香的客人。

各种形状的小盒子摆了一桌子,胡明挨个闻过去,专注而幸福的模样就像走进糖果店的孩子。经过个把小时的千挑万选,最后剩下三个难以抉择。他皱着眉头求助曲和,说方的这个温柔,扁的这个硬朗,中间这个最像你。

琴行老板拿起松香也使劲吸吸鼻子,一面连连摇头啧啧称奇,说小伙子你这都是怎么闻出来的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选香水。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都买。三只小盒子揣在胡明的口袋里,他一路哼着小曲,走路都一颠一颠踩着拍子,怕不是曲和拉着,当下就要在人行道上转圈跳舞了。

 

事情的发展越来越超出曲和的预期,胡明并没有满足于买回来的三块松香,先是开始自己频繁往琴行跑,跟老板攀谈,了解各种类型松香的功能,不同成色的优劣,分别配适什么样的乐器等等,仿佛要在很短的时间里把自己培养成一个鉴别松香的专家。再是一有闲钱就又去挑几种有代表性的买回来,慢慢地家里几乎需要开辟一整个五斗柜来安置他的这些收藏品。

曲和看在眼里,虽然一路默许纵容,但说心里没有半点担忧也是假话。他不知道胡明这股对松香的热情要到什么时候才会熄灭,似乎也找不到什么合理的理由来阻止。要不是他在网上查到大提琴用的松香有些含铅,胡明甚至可能会捏着藏品中的某只小盒子睡觉,声称是为了助眠。

曲和有天睡到半夜被尿憋醒,扭头就看见胡明睡着的样子。他蜷着身子弯成一个半圆,鼻尖紧贴攥起的拳头,拳头里是曲和的四根手指。拳头没有完全遮住的一侧嘴角微微上扬,许是在睡梦里闻到松香味也让他开心。

一闪念间,曲和觉得他对胡明为何如此执迷于松香,也许能猜到一个大概。周遭的黑暗让他内心深处充满不安,曲和虽然近在身旁,却也仍然只是一个面目模糊的影子,用手指代替眼睛的“看见”,对他这个人的认识多少也打了折扣,以至于他心里还存着隐秘的愿望,急于抓住其他任何一点属于曲和的实实在在的证据。

好在现在他找到了,并且紧紧地攥在手心。

曲和低下头,在他前额的头发上亲了一下。

剩下的夜晚都充满了温情,令人期盼美好的一刻能够无限延续,如果不是他怕弄醒胡明不敢抽回手去上厕所,导致膀胱憋到生疼的话。

 

 

周末李阿姨做枣泥豆沙包,曲和去市立交响乐团排练,便叫胡明来帮她的忙。

李阿姨没买料理机一类的现代厨具,纯手工做枣泥和豆沙,就是把煮好的红枣和豇豆去皮盛进一只不锈钢的大碗里,用捣蒜泥的木杵捣成泥。

胡明拿起那只木杵闻了一下,上面的蒜味十分清晰。他知道木头吸收气味的能力有多强,他和曲和曾经亲手洗过多次,但无论用多少洗洁精都只能洗净表面,蒜汁已经浸入木头深处。他猜想最后做出来的点心或许应该叫做蒜香枣泥豆沙包。

他捣着枣泥,李阿姨开始和面,一边跟他说,最近曲和忽然就想跟我学做饭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自从曲和年初去市立交响乐团临时顶替一个生病大提琴手演出,就越来越频繁地被叫去排练,也许那个曾经的正牌大提琴手在团长心里的位置已经岌岌可危,随时会被曲和取代。按说曲和现在忙了起来,不应该反而有闲情逸致来研究厨艺。

以前跟瑶瑶在一起的时候,他可从来没想过要做饭。李阿姨说。

瑶瑶是曲和的前妻。胡明品出几分弦外之音,手上一顿,没有接话。

李阿姨像是浑没注意,随口又转了话题,问他,小胡啊,我听曲和说你最近对松香可感兴趣啦?

胡明手里的木杵又是一顿,仿佛心事被她看穿,背后竟然微微冒汗。

就......觉得挺好玩。他干巴巴地笑。

小胡,阿姨认识你这么长时间了,你一个南方孩子独个儿跑到天津来,怕碰了你的伤心事,一直没问过你家里人都在哪儿啊。

没事儿阿姨,是我应该主动跟您说的。我家广东的,爸妈都在,不过......我妈病了,医生说要是她忘了我就能好点儿。

胡明来天津四年多,儿化音已经说得不错。

背后一暖,是李阿姨拦腰把他搂住。小胡,有空就跟家里人联系一下吧,就报个平安,告诉他们你在这儿找到家了,啊。

胡明感到鼻腔里弥漫着辛辣的味道,抬起手里的木杵闻一下,应该是因为蒜。

曲和对你挺好的吧?李阿姨的胖手揉他的手肘。

嗯,特别特别好。

嗯,那就好啊。我原想该跟你父母见见,问问他们的想法,其实也是我多事,你们自己高兴就行了。

胡明心里咯噔一下,扭头“看”向她。您什么时候知道的?

李阿姨搂得更紧,一米八几的大个子随着她的臂弯摇晃几下。她不肯回答,声音里倒不无得意,说阿姨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来没见过两个男孩感情好成这样。

那时候胡明本来就有些心虚,猜测了好几天是不是因为最近对松香过分着迷,身上也染上跟曲和一模一样的味道,才被李阿姨看出端倪。其实松香对于大多数人几乎接近于无味,李阿姨并没有告诉他,他的脖子上经常有一些不大不小的红斑。

 

胡明手机里存着家里的电话号码,但怎么也下不了决心拨出去。终于还是选了写信这种古老的方式。

曲和买来视力障碍者专用的硬纸板,纸板上割出整齐的格子窟窿,方便他们找对每个字的位置。胡明接过笔道了谢,写了几个字忽然踌躇起来,大颗的水珠噼啪一声落在硬纸板上。

胡明说他这些年只读点字,好多字已经忘了怎么写。

后来那封信到底是曲和写的,写完之后读给胡明听,征求过他的意见之后才寄了出去。收信人是胡明的父亲,曲和自称是胡明的合租室友,一五一十讲了胡明的近况,工作地址,还有他自己的工作和住址。他说胡明现在身体健康,收入稳定,一切都好,期盼回信,也欢迎叔叔阿姨有空来家里看看。

后面还有一些话他想说,却不适合写进信里。他打算选个更好的时间说给胡明。

他不记得曾在哪本书上读到,度过一生如同漫步穿过田野。

那里固然有季节的更替、斑斓的色彩,但也一定会有同样丰富迷人的声音和气味。

我想和你一同漫步穿过田野。

要找一片有松香味的田野。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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