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苏】萧景琰说他再也不怕鬼了



5000+一发完

甜饼里有玻璃渣预警

夜莺第一次写玻璃渣,边写边感叹这就是靖苏这个cp的神奇之处,连玻璃渣都是甜味的ヾ(=・ω・=)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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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琰怕鬼,这世上没几个人知道。

因为他身份特别,也因为这话说出来不大会有人相信。

萧景琰是梁帝萧选的第七个儿子,并且是他众多的儿子中间长得最结实的一个。因他的母亲在梁帝面前不甚得宠,从小没怎么被金贵地供着,除了和几个兄弟一同读书之外,便终日跟着赤焰大将军林夑习武练剑。待到成年他自己也开府建营,挂帅领兵,被梁帝派到边疆驻防、州府巡视,吃过北狄的风沙经过东海的烈日,个头窜起来,筋骨愈发健壮。麾下兄弟们敬他如神明,只需他一袭铠甲笔直地立在那里,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们,便觉得什么都不怕了。

因为他们的主帅什么都不怕。战场之上,主帅不退,士兵焉有后退的道理?

萧景琰有胆魄是真的,但他怕鬼。

他从小就怕。

 

这个小缺点曾被林帅的独子林殊逮着嘲笑。他们从小一同在林府习武,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徒弟总是不免有点竞争的意思。林殊不守礼法胆大妄为惯了,萧景琰虽是皇子,林殊与他相争起来也没有半分谦让,满脑子那些鬼灵鬼精、专会捉弄人的点子尽数往他身上招呼。

林殊最初发现萧景琰不喜欢过中元节的时候,简直如获至宝。那时候他不过八九岁,正是最爱惹是生非的年纪,背地里大费周章地找来些白布黑布,偷来母亲的针线笸箩笨手笨脚缝成一件“鬼衣”,只为到了那天晚上好好地吓他一吓。

其实他执行计划的时候出了点状况,但丝毫没有影响他期待的效果。

他躲在萧景琰的窗下,用他们约定的暗号引他到黑漆漆的后院,然后忽然从一棵树上倒挂下来,让风吹起他沾“血”的白袍和披散的头发,面目狰狞地朝他怒喝:“还我命来!”

萧景琰果然吓得当场呆住,后退几步一跤坐倒。

林殊乐得得意忘形脚没勾稳树枝,冷不防一头从树上栽了下来。

这件恶作剧的结果,自然少不了挨母亲一顿痛骂,挨父亲一顿板子。但林殊最受不了的是萧景琰有好几天不理他。

这后遗症一直延续到第二年的中元节。萧景琰一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任谁叫也不肯开门。反正他不是嫡长子,更不是陛下最宠爱的皇子,那些繁琐的祭祀大典怎么也轮不到他去。

林殊终于意识到事情大条了,到了晚上偷偷撬开萧景琰的房门,企图讨饶求和,结果却害得萧景琰又受了一番惊吓。

“景琰,别怕。”林殊挂着一脸犯浑的笑,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是我”。

萧景琰抱着两臂不吭声,林殊便在这默许下蹭到他床上去,八爪鱼一样把人搂了个结实。

“我才没有死呢,就算死了,也不会来找你索命呀。”

萧景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神情严肃地要他发誓绝不变成鬼。林殊只好揉揉脸把嬉皮笑脸给揉回去,煞有介事地指天起誓,这事才算完。

后来的几个中元节,他们都是这样,相互拥抱着安安静静待在萧景琰的房间里。再后来,每天晚上林殊都要跑到萧景琰的房间里陪他入睡,声称是担心他怕鬼。

其实林殊自己也有害怕的东西,他怕打雷闪电。在许多个暴雨如注的夏夜里,他明明怕得发颤,心里擂鼓,还故作镇定地揽着萧景琰的肩,说“景琰,别怕”。萧景琰反倒带着捉狭的笑意,玩味地看着他。

寒来暑往,他们长大成人,萧景琰搬到属于自己的靖王府,林殊成了赤焰军的少帅。但他仍旧习惯于在任何危险和紧张的时候——无论是萧景琰册封郡王的典礼,还是他们分赴不同的战场——都满怀信心地说一句“景琰,别怕”。这四个字仿佛有种奇异的力量,让他们的心一同安稳地放回胸腔。

直到他九死一生,以梅长苏的身份归来,这个习惯依然没有改。

那是在九安山的猎宫,他的药吃完了,火寒毒发作来势凶猛。他在半梦半醒之间脱口而出“景琰,别怕”,是因为朦胧中看见眼前眉头紧锁的人,却没注意到他脱口而出之后,那对眸子里忽然烧起的火光。

他一生自诩为萧景琰的守护神,恐怕只有到他真正死去之后,才开始对年少时的故事产生了一点怀疑。也许萧景琰之所以怕鬼,并非因为鬼本身有什么可怕,而只是怕他林殊有一天会变成鬼罢了。

 

 

梅长苏是一只鬼。

按照常理,所有的鬼都老老实实排队去了阴间,归阎王统一管理。但他不一样。他走到奈何桥就不肯往前走了,给他喝孟婆汤也不肯喝。

孟婆有点生气,说你这小伙子怎么不听话呢。我知道你死得冤,但是来我这儿报到的有几个肯承认自己死得不冤呢?咱们好好把程序走完,别耽误后边的孩子们,也别耽误你自个儿领户口啊。不领户口有诸多坏处,你的魂魄不能宿到阳间人为你建造的灵位墓碑上头,逢年过节也享受不到阳间人给你献祭的酒肉供品。

梅长苏倒是心平气和,说阿婆我不是故意不配合你,也不是觉得自己死得多冤,只是我在阳间还有放不下的人,不想忘了他。

孟婆一脸慈祥的了然,说这我怎么能不懂呢,我在这儿不知见过多少生离死别的小夫妻。但凡事不可强求,你耐心等等,她随后就来了呀。

梅长苏却较起真来,说阿婆你这话可自相矛盾了。要是我喝了你的汤把关于他的一切事情通通忘了,就算在这里等上一百年一千年也等不到重逢的那日。

孟婆想必并不经常与人辩论,肚里只有些朴素至极的道理,被这么一诘问,自己都觉得词穷。梅长苏也不乘胜追击,只说他决定不往前走了,要原路返回。

孟婆见他心志坚定,惋惜地道,阿婆不勉强你,可你原路返回也没法真的回去阳间,不往下走又没有阴间户籍,夹在两界之间只能做孤魂野鬼,无形体亦无归宿,非长久之道啊。

梅长苏淡淡一笑,手起一礼谢过孟婆,便转身而去。

 

孟婆不知道,梅长苏夹在阴阳两界之间做只孤魂野鬼,虽无形体却并非没有归宿。

他的归宿在大梁金陵城的皇宫。

不过他指的不是那里有他的灵位。太极殿的凌烟阁中有他林氏一族的宗祠,摆放着那块写有“赤焰骁骑大将军林氏讳殊”的灵牌。

他并不十分想到那里去,而是穿过御花园,一路走过太和殿、武英殿,直到养居殿。

此时正值四更天,萧景琰还在沉睡。

梅长苏的脚步很轻,他从未感觉走路是这样一件毫不费力的事情。

立夏时节,夜里还不至于酷热。他掀开竹帘走进他的寝殿。两个昏昏欲睡的宫女并没有发觉任何异样,只不过一阵风将门帘掀起一角。

 

就这样梅长苏悄悄地留下来,观察着萧景琰的一举一动。那是他不曾有过的便利,可以肆无忌惮地无限靠近,看清他眼角每一条细小的皱纹,感受他或深或浅的呼吸。

也由此他知道了萧景琰乏善可陈的生活轨迹。他每晚睡在自己的养居殿,极少去正阳宫柳皇后那里,每隔两日去慈安宫给静太后请安。除了吃饭上朝,大多数时候把自己关在武英殿看奏章,看得乏了便去御花园走走,仅此而已。

如今萧景琰已是朝政上的熟手,既有战场上的杀伐果决,赏罚分明,也逐渐培养起思虑周密,目光长远,再加上朝中一干由他亲手提拔上来的治世能臣,梅长苏本应该既宽慰又放心的。

可是看到萧景琰现在的模样,他却分明感到心里一阵钝痛。那种他无比熟悉的锐利锋芒已经被磨平了许多,隐藏在黑色暗纹的龙袍之下,笼罩在一片不形于色的情绪之中。萧景琰是一把剑,他曾经钟爱的正是那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的雪亮寒芒,却最终亲手制成繁琐沉重的剑鞘,把他永远地困在里面。

有一瞬间,他竟然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究竟值不值得,把萧景琰送上帝位换来七万冤魂昭雪。

一时情难自禁,他向前一倾,张开手臂拥住了书案前的人。

他没想到,只是因为他的手臂动作急了一些,掀起的风大了一点,竟引来了萧景琰的惊疑。

他嚯地站起来,双手成拳,警觉地环视四周。梅长苏仿佛当年恶作剧的林殊,自知理亏,冲口便是一句“景琰,别怕”。

萧景琰全身一震,霎时红了眼眶,茫然向空中问,“小殊,是你吗?”

“景琰,别怕。是我,我来看看你。”

 

萧景琰急切地要带着梅长苏到御花园里去,要看他在阳光下的影子,才能证实这一切不是他的幻梦。

他摒退一众太监宫女,独自风风火火地出门去。走了几步又有些慌张地回头扯一扯空气,仿佛这样就拉住了梅长苏的衣袖,小声确认,“你跟上来了吗?”

梅长苏及时地安抚他,回答他。他确实已经站在阳光下了。但他确实没有影子。

温暖的风拂过萧景琰的前襟,梅长苏在他耳边带着笑意说,小时候我穿黑白衣服那是骗你的。鬼都是透明的啊,你怎么忘了?

萧景琰苦涩地笑了笑,继而振奋地点点头,说透明的也没关系,我知道你在这里就好。

从那时起他便高兴起来,吃饭做事都像受到了莫名的鼓舞。身边的太监宫女不知所为何事,只觉得无论怎样陛下心情不错便是好事,虽然偶尔听到他自言自语还是会有几分畏惧。

萧景琰兴奋而小心,他尽量只在周围没人的时候,才从成堆的奏章中抬起头来左顾右盼一番,悄声问,“小殊,你在吗?”

梅长苏心中不忍,自然时时应答他,不离开他身侧半步。

萧景琰每每得到他的应答,便满足地笑笑,然后精神百倍地继续埋首奏章。

 

这一切却让梅长苏心神不宁。他本不介意做孤魂野鬼,但他不能再一次给萧景琰空幻的希望。没有阴间的户籍,也没有阳间的供奉,他的魂魄会越来越淡,直至消失。

他决定把孟婆同他说的那些话据实告诉萧景琰。大约是他生前说过太多谎话的缘故,而如今的萧景琰也不再像当年那样好骗。

阴阳两界的联系有许多悖谬的规则,每个鬼魂要想存在下去必须获得亲人的祭奠,而为了享用亲人的祭奠他却必须把亲人忘得一干二净。

萧景琰听完却出乎他意料地镇定,说这并非死局,让他尽管放心去喝孟婆汤,只要他的魂魄能保存下来,他总有办法让他想起一切。

他只要有空,就会到凌烟阁他的灵位面前,把他们的前尘过往,一桩一件慢慢说给他听。

梅长苏坐在他身边,又是欣慰,又是羞赧。他骄傲于有一天能够放任自己的疏懒,让萧景琰来解决他的麻烦,只是不免有几分忐忑,他的一生并不总是对得起林殊这个名字。

萧景琰笑了。梅长苏感到诧异,他明明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却依然能准确地捕捉到自己的心意。

他用一种“天下之事尽在掌握中”的自信语气说,这些你都不用操心。你只要答应我,时常回来看看,让我知道你在这里。

梅长苏点点头。

萧景琰又像是看见了一般,郑重地对他做出许诺。他说,我也答应你,不急着去找你。你在那边,耐心多等我几年。

 

距离平定五国来犯已有三载,一切政务转入正轨,朝中开始议论凌烟阁功臣牌位的增补,萧景琰便下旨新设一块“无字牌位”。

御笔手书的圣旨写道,世间英灵无数,并非人人后世留名,此牌位虽无字,情义却在心。但凡心中想祭之人,或师长、或先辈、或故友,或大梁战旗下每一亡魂,皆可祭拜于此位之前,以安忧思,以念长情。

新的牌位不日便被请入凌烟阁,与林氏宗祠遥遥相对。

萧景琰亲自点起第一支香烛,青烟缠绕火苗盘旋而上,悠然散入空中。

他想,这样小殊便不会被身份所困,后人也不会忘记今日大梁的坦荡朝局有梅长苏不可磨灭的功勋。

 

历任三朝的御前总管高湛年事已高,萧景琰许他一笔丰厚的俸禄,让他回乡养老。如今跟在他身边的小太监福安是高湛的徒弟,为人机灵却尚未学会那些勾心斗角的宫廷世故,甚至保留着少年人的几分活泼模样,很让萧景琰喜欢。

夏末初秋,他若是有闲仍然常去御花园走走。御花园中有一片果树,他扶着回廊的栏杆望过去,黑绿油亮的叶片之下,那些果实日益饱满压弯了枝条。有一天枝条终于承受不住重量,一颗梨子“噗”地落了地,带动枝条在空中大幅度上下摆动一阵,才重新归于宁静。

那一定是小殊。他想。

林殊最爱吃梨,总是囫囵个儿吃,因为怕“分梨”彩头不好。他吃相也十分豪放,总是吃得汁水飞溅,脸颊前襟都是一片湿漉漉的清甜。

每到九月,他几乎等不到梨子熟透就要爬上树摘,还要拉着萧景琰一起。萧景琰一面担心受罚不肯去,一面又追在他身后不厌其烦地劝。林殊一句也听不进去,早已身手利落地窜上林府后院的梨树,摘到泛青的梨子便往下面扔,萧景琰气得在树下骂他,却也只好忙不迭地接着。

 

福安注意到皇帝陛下微微勾起的嘴角,在一旁笑嘻嘻地问,陛下这是想到什么开心事了?

师父教给他的生存之道是谨言慎行,妄测圣意是大忌,可眼前这位年轻的皇帝脾气好得很,日子一长不免就把他惯出些大胆包天的毛病。

萧景琰这次果然又没生气,回头对福安笑一笑说,你看见刚才有一只梨子掉在地上没有?

福安瞪大眼睛说他没看见。但是那天午后,他陪着陛下在果林里耐心找了整整一个时辰,还真的让他们找到了。那只不起眼的瘦梨子躺在松软潮湿的泥土里被落叶遮住大半,他不由惊叹陛下真是好眼力。

萧景琰拾起梨子,走到泉水旁边卷起袖子洗了洗,便以手就口吃起来。边吃边拍拍身旁目瞪口呆的福安,说你要想吃就自己再去摘一个,梨子是不能分着吃的。

 

萧景琰不怪梅长苏给他空幻的希望。因为他的希望是实实在在的。

他久久地坐在凌烟阁,在无字灵牌前面摆上母亲做的点心,从最原初的记忆讲起,一个细枝末节都不省略。讲到那些有趣至极的事,他往往忍俊不禁,独自无声地笑起来。

有时候他也在别处讲,对着某一朵奇形怪状的云,对着吹落花瓣的风,对着洒满阳光的草木。

天地如此广阔,小殊是那样活泼好动的人,谁说他会愿意整日整夜呆在那个昏暗的小房间,呆在自己的灵位上呢。

于是他便去仰望云,去触摸风。风起云散,他觉得世间一切具有灵性的事物无不带着小殊的影子。清晨的鸟鸣是梅长苏温柔的低语,夜空的星辰是林殊闪光的眼睛。

在史书的记载中,南朝梁武靖帝像历朝历代尊奉礼乐的君王一样,每年中元节携群臣举行祭祀大典,一丝不苟,肃穆庄重。

至于萧景琰怕鬼这件事,世上便再没有人知道。

也许除了他的母亲静太后。

静太后离世的那日,他在她的床畔说了许多宽慰的话。如今大梁四境安定,海晏河清,官员选任已有成熟的制度,太子不日便要册立。

一切都好。

而他自己,再也不怕鬼了。




(End)


注:“无字牌位"在《琅琊榜之风起长林》中确有其物,据萧庭生说,是"先帝亲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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