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歌】无问归期

 忽然觉得我原来的标题太随便了,就改了一下 

甜的!有点小虐也是为了更甜的!

老规矩,平行时空,ooc都是我的锅,与两位演员老师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不掐架,别当真,勿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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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国外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对自己的文化身份异常敏感。

胡戈读着一沓又一沓厚厚的英文材料,思绪飘飞,不知为什么想起很多年前在网上曾经看到过一篇讲中英翻译的短文章。文章大意是说,文化的深刻差异,使得不管多么高明的翻译都无法完全将一种语言以同样的确切和美感,转换成另一种语言,尤其是在诗歌翻译当中。文章里举的一个例子他至今印象深刻:

You ask me when I am to come back, I do not know.

你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我不知道。意思准确清楚,但是干巴巴的一点都不美。

它翻译的是李商隐的一句诗。

君问归期未有期。

 

人在国外的时候比较容易胡思乱想。胡戈把桌上的材料收回书包里,从口袋里掏出墨镜和口罩,拉起卫衣的帽子,步履轻捷,像一尾游鱼潜入教学楼里来往的人群。

他想不起自己离开的时候,王恺有没有问过他这个问题。

他搜索记忆,记忆不甚明晰,但恐怕是没有的。王恺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非常明白他去美国求学,时间不会像工作通告一样写得清清楚楚,何时去何时回。甚至在他自己患得患失的时候,还会主动替他打气下决心。

“明年的事情要是真的都能调开,这是多好的机会啊,”手机屏幕上王恺疲倦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宁可你去了之后后悔,也别因为放弃了机会将来后悔。”

那时候他想得多好啊,他们几次电话里聊起这件事都很兴奋。他将冲破困境,他将迎来转机,他将给自己打开全新的道路。基本计划是把英语学扎实,之后读表演系还是导演系,还没有完全决定,王恺已然撑着他变成三眼皮的眼睛调侃说,“将来就等着胡大导演给我好剧本了盒盒盒盒盒盒——”

胡戈心慌了一下,攥起拳头。

现在他真的后悔了。

 

前方十点钟方向一棵大榕树下,有几个亚洲面孔的女孩在朝他看。他目不斜视,只微微收一收下巴,加快脚步走过去。

他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这样一种悖谬的孤独状态。自从他踏上这片土地,各大社交网站上“捉胡戈小分队”的活动就从来没有停止过。他在半路被人拦住求合影、要签名,他们举着手机一路跟拍他进校园,甚至有人打听到了他上课的教室,不惜大费周章专门跑去跟他做同学。这样的热闹跟国内相比几乎一点都不差,可他却实实在在地感到孤独。

他无时无刻不在觉察这片大陆的陌生。他像是走进了一个巨大的舞台布景,看着各式各样的人生,悲欢离合在不断上演,可是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周围的人用一种只要说快一点他就一句也听不懂的语言,低声耳语,庄重讨论,醉酒吵架,高声谈笑。点菜是个灾难,以他贫乏的想象力完全不能把菜单上的名词与端上来的食物联系在一起。最后他只好归结为美国人的厨艺真是差,更保险的方法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原本在家里,他才是更经常做饭的那个,有十个以上的拿手好菜。可是怪就怪在,自己一个人待在出租的公寓里,就一点也提不起做菜的兴致。某些菜没有某些调料就做不出来,这些调料只有在中国超市才买得到,而一想到中国超市那么远就懒得去,于是最后的结果,就总是用鸡蛋沙拉土豆泥这种东西来糊弄自己。

王恺有一次忽然趴到摄像头前面去,半张脸被放得巨大把他吓一跳。

王恺震耳欲聋地笑了一番,解释说他没戴隐形眼镜看不清楚,说完扬起一条浓粗的眉毛,“你在减肥?”

“没有啊。”他摸摸自己的脸,在摄像头的小窗里仔细看看。

同款猕猴桃发型,黑框眼镜,胡子拉碴。瘦得有这么明显吗?

“那难道是想我想的?盒盒盒盒盒盒——”

“谁说不是呢,为伊消得人憔悴。”胡戈十分配合地一手托腮,幽怨地叹一声,眼神语气都很到位。

“戈戈。”王恺忽然严肃。一个成天笑得东倒西歪没正形的人,一旦严肃起来,就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带着他的心也一同安静下来。

“不管怎么样,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如果你觉得仍然值得,我不劝你放弃。但如果不喜欢了,也别难为自己。”

胡戈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头枕着交叠的手臂,在电脑桌上趴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先入为主的臆想,总觉得对面的人也憔悴得很。

 

异地恋变成异国恋,王恺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不安。按照他的说法,在今天这个时代,已经不存在严格意义的“天涯海角”,没有钱、通讯技术和交通工具不能跨越的距离。

但事实上恐怕应该反过来说,即使他们都在国内也一样见不到面。刚刚结束的一年,他们唯一的见面机会是央视春晚的邀约,让他们在全国观众面前合唱一首歌。其余的时间里,王恺忙得昏天黑地,他也辗转于各种公益活动和广告代言当中,只在深夜偶尔从视频里看看对方困倦暗淡的面孔,交换几句抱怨和叮咛。

可是至少在国内没有时差啊。

胡戈失眠的时候盯着天花板,看看手机上显示的北京时间。16:30。这时候王恺在工作,没法接他的电话。

于是在许多个这样的夜晚,他越来越能理解李商隐写下那首诗时的心情。

入秋的天气一日比一日凉,大巴山一到夜里就下起绵绵细雨,雨越下越大,水位渐渐涨起来漫过湖堤。他猜想爱人会坐在窗下,借着豆大的烛光,看窗外的雨幕遮重山。

相思入骨,古往今来并无不同。对于他们来说空间的距离早已不是障碍,可是构成障碍的东西远比距离更难克服。

春晚第一次联排,他在化妆间里终于见到了王恺。身边围着双方的随行人员,还有央视的工作人员,十几双眼睛的凝视下,王恺上前几步就把他抱住,手臂的动作极有分寸,但他分明觉察出他的急不可耐。他听见自己颤抖的呼吸,隔着西装摸到王恺突起的蝴蝶骨。手掌下陌生的触感让他心惊,可他什么也不能说。

通往上台口的过道里人很多,让他们有机会贴着墙挤在一起。王恺的手从他身后绕过来,悄悄握住他的手。两人的手心里都是汗。

他笑一笑问,“紧张了?”

王恺松开手,很恶意地在他腰上擦了一把。“你都第二次了还紧张,我第一次,就算紧张也不丢人吧。”

上台之前他们像真正的好兄弟那样击拳。胡戈感觉自己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这是他期待而骄傲的时刻,他知道,能得到今天与他比肩同台的机会,王恺付出了多少努力。今晚全中国的观众都会看见,他优秀的爱人和他站在一起,对唱一首深情的歌。

所以他离开的时候,虽然不舍,但充满斗志。他有勇气做一个不寻常的选择,有勇气放下塞到眼前的捷径,有勇气背对资本的追逐,背对赞美、鲜花和掌声。

 

可一切都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他再一次被困住了,而最奇怪的是,这不是任何人造成的。所有人都在表达好意,所有人都在说鼓励他支持他。他不能埋怨那些看到他就激动尖叫的小姑娘,更不能责怪给他办那么一场欢送会的电视台朋友。那不是他们的错,可也不是他的。

也许唯一的错误只在于,“胡戈”早就不是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名字了。演艺公司、媒体和观众,在十七年的时间里写成了一个传奇故事,它包含全部打动人心的元素:少年成名,命运重击,绝处逢生,凤凰涅槃。这是任何时代的人们都乐于讲述的故事——一个悲剧英雄的归来。这个名字成了一个标签,一个品牌,它代表商业价值,代表热点话题,甚至代表一个优秀青年演员的自我修养。与他相关的不相关的人和事,都乐意带上这个标签,有了它就有了四面八方关注的目光,就有了几百几千万的阅读量。

真实的“胡戈”是什么样的,已经很少有人关心,他们都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事情。因为这个故事正是他们自己写出来的。

走到今天这一步,他的前进方向已经不是某一个人的意愿能够左右的了,无论是他的老板,经纪人,还是他自己。只要他动一个脚趾头,就有人替他把未来的剧情走向设计好,他将要做出一个什么动作,这个动作是为了什么,将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他可以毫无预期地做一个尝试,试过不行就放弃吗?他可以不太笃定地做一个决定,但是很快就改变主意吗?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一大批追逐者会对他失望。犹疑、逃避、软弱、迷失,是不能被写进英雄故事里的。

   

“就让他们失望一回又如何?他们还能吃了你吗?”

不知什么缘故,最近王恺能够接到电话的空闲时间倒是多了一些,懒洋洋地向后仰着头枕着手臂,说话还是一贯的理直气壮。

“那你呢,你失望吗?”

“我?”王恺再一次爽朗地大笑起来,“我巴不得你从现在开始每一天都消极懒惰,一点都别上进,好让我尽快赶上呀。”

正在情感泛滥的胡戈莫名地又听出一点心酸。

他一直知道王恺这两年为什么这么拼命。一点狮子座的骄傲,一点演员的野心,还有一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别扭。

一线圈子是个围城,在外面没有挑选资源的权利,在里面没有肆意生活的自由,各有各的糟心。不过考虑虽多,但选择唯一。王恺甘之如饴很少抱怨,说自己想要什么一向非常明确——

“想要跟你在一起呀!”

于是每次说到这里胡戈便接不下去了。那怎么办,总不能劝他在最需要作品和曝光率的时候放慢脚步。

 

直到四月底他刷到了王恺的一条微博。

家属生病,他要像一个寻常路人一样看了微博才知道,胡戈心里的愤怒不可名状,又气王恺,又气自己。

再打越洋电话过去讨伐,王恺一点儿没怂,还是盒盒盒个不停,解释说只是一个微创手术,三天就没事儿了,还能借机给自己放几个月的假,稳赚不赔。

胡戈肚里这口气无处发泄,却终于帮他下了决心,结束这场几乎变成闹剧的留学之旅。

投向他的眼光和声音有很多,然而只有他自己能看清楚自己真正的模样。

他正行走在一座高山最陡峭的转折点,从尖顶向下,处处都是值得探索的道路。或许对于那些追逐“胡戈”其名的人而言,这是一个失望的时刻,但他只会记住,有人理解他的选择,允许他的失败,肯定他的一切尝试都是最宝贵的财富。

 

五月初,他全副武装出现在王恺的病房里,对方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

王恺靠着两只枕头手里拿着一本小说,瞪圆的眼睛里惊吓多过惊喜。

“怎么都不说一声就回来了?”

胡戈摘下口罩和帽子,气势不弱地回敬一句,“那你做手术也不跟我说一声就做了呀?”

于是王恺笑了,朝他招招手让他坐到床上来。

第二天胡戈要来王恺所有的体检报告单、手术通知单、X光片和病历本,硬着头皮把那些半懂不懂的术语都看了个遍,实际上却是在亲眼看见他大啃鸡翅的时候,才相信这人确实又生龙活虎了。

他劈手夺过那只金拱门的褐色纸袋,瞪眼骂他,“都动手术了,还不能让你收敛一点吗?”

床上那位意犹未尽地吮着手指,一脸苦相,“你是不知道,从手术前三个星期我就没吃到过辣味了,医院里所谓的营养餐简直比道具餐还难吃!”

王恺的心大,是胡戈最痛恨却也最喜欢的一点。仿佛从没有什么东西能压得他喘不过气,仿佛从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焦虑烦忧,仿佛在他们之间,时间从来不曾流逝,他们就像告别的前一晚一样,神色淡然地靠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他挤在他床上,一起读着那本名叫《大江东去浪淘尽》的小说。

里面有一个名字将会配上他爱人的脸。

他回想那些在美国出租公寓里辗转难眠的夜晚,终于觉得自己的心情与李商隐到底是不同的。

入秋的天气是否一日比一日凉,巴山的许多个夜里是否下过了雨,雨是否下得太大而让水位涨起来漫过湖堤,都一点也不重要了。

因为有人在这里,窗下的烛火也在这里。只要他想回来,就是可以回来的。

 

现在,他确信王恺没有问过那句话,也确信他知道王恺没有问那句话的理由。

There is no need of asking when we will meet again, because I'm always with you.

胡戈在心里想,中文是多么简洁啊,简洁而又美得惊心动魄。如果用中文说,就应该是这一句:


长与君同在,何须问归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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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p.p.p.s. 这篇还真是命运多舛,关进小黑屋,改了半天然后显示出来,然后又屏蔽,又改了半天,现在能显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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